她第一次住院是来手术治疗，那时候对她的印象一如其他病人一样，她来治病，我微笑护理。记得她说，你怎么那么瘦哎！天天不吃饭吧？我们便笑着聊了会儿。她说她怕，我安慰了一番。她说谢谢小姑娘啊，你真好。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人，说实话，当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触。
再次见到她，是年三十那天。我夜班后休息结束来上班，科室就五个病人了。便去病房转了圈，问问情况聊聊天。我看到她了，住在28床，有护工阿姨陪着。她一见到我，笑着说“我来了两天都没看到你蛮”。我说:“你还记得我呀？”“你叫王XX蛮，我怎么不记得”然后指着我跟护工阿姨说:“这个小姑娘人好，就是太瘦了”。我也只当她随便说说，随便聊了几句。早早给她挂了水，大概十一点左右结束，护工阿姨扶着她回家去，经过护士站。她嘀咕着:“护士过年也值班也是辛苦哦”。我说:“你回去路上慢点”。她笑着说“我儿子开车来接我”。那一刻，我觉得她的笑不同于之前的勉强，或许是因为儿子来接而幸福着吧。其实她皮肤挺好，至少比我白，高高瘦瘦的。手上戴着金手镯应该是儿子儿媳买的吧，宝贝得很的样子。她说她上次出院回家都没什么胃口，不怎么吃东西，不过，那天她很精神。
每次挂水换输液瓶都会简单聊几句，有时候太忙，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听她倾诉，即使知道她还没说完。
不知道从哪天起，大家都觉得她变得娇气啰嗦起来。她也会经常在我面前抱怨着护工阿姨所给她带来的种种不满意。护工阿姨在的时候，她是不能走路的，要坐着轮椅由护工阿姨推着她出去转悠转悠散散心，很快便会回来，再扶到床上。护工阿姨不在的时候，一个人也是可以来来回回转悠的。
记得那次我小夜班，我看她送送偶尔来探望的家人离开，边说边笑着。不多久，忙碌中听到护工阿姨满病房的大喊着“阿姨，阿姨，哎哟，阿姨”一遍又一遍，便帮着一起找了会，直到另一个病人说她去食堂的时候遇到她了。她回来后，便听到大哭声，我以为是她，便急忙去安慰安慰。没想到的是护工阿姨哭了，我想，找不到她也是真的着急担心了吧。她一脸无辜的坐在床上不说话，我简单的调解了一番，她便跟护工阿姨道歉，连说几遍对不起，护工阿姨抹抹眼泪。她们虽然相互嫌弃着，但那一刻觉得她们是那样的可爱。不觉想笑。
儿媳给她办出院的那天，给她挂水，依旧有说不完的话，她说她家住在新开的超市新世纪那里，叫我有空去玩，打她电话她叫人来接我。我想她是随便说说而已，但那一刻，不管多累也愿意微笑。
然而，没几天，她又来了，这一次，不知道她有没有和我一样的预感。双腿双脚浮肿，满面愁容，手上的金手镯仿佛大了很多，陪着她的依旧是那位护工阿姨，偶尔来过几次的儿媳，我也并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。这次她和护工阿姨的矛盾似乎更多了，我知道她心情差极了。
那天，我上大夜班来接班，小夜班交班说她快不行了。那一刻，其实有点悲凉。印象中第一次见到她口中忙碌的儿子，三人间里，她挂着水睡着了，心电监护上偏低的血压闪烁着，她没有盖被子，几乎全身都已浮肿，手上的金手镯好像又没有那么大了。中间那张床护工阿姨熟睡，靠门的那张床躺着她的儿子，夜间我频繁的进出并没有打扰到他的熟睡，或许他累了，或许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。她醒了看着我说“你哪个哎？哦，王XX啊，我不要紧，我好的很啊”。本不该平静的夜却感觉格外安静。
上小夜班再来看她，她妹妹从上海赶回来陪着她，我并没有看到她儿子，她妹妹或许抱着希望，问我是不是还能有一两个月。那一刻，我竟然无言以对，默默地转身离开了。
休息的那天，听同事说她已经走了，早上六点多。那一刻，心里百转千回。在我们肿瘤科，早已习惯，却唯独对她，印象深刻，忙碌的时候虽然依旧微笑着与她心平气和的说说话，但也嫌弃过她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。每次给她量体温的时候，她都会伸出两只手拉着我的手，第一次着实有点尴尬，后来也就习惯了，其实她的手比我暖和，真的比我的手暖和很多。我想她走了也好，至少不再痛苦，对她而言或许是解脱。
身处医疗行业之中，很多时候，面对形形色色的人，不同的习惯不同的脾气不同的秉性，也着实难以顾及到所有人的情绪，也难免有着自己的小情绪。有时候，在工作中稍微隐藏下自己的小情绪，平复心情，心平气和的去和病人交流，其实，收获的不仅是病人，当病人感受到你的随和、耐心、细心，她自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反馈于你，只要愿意去换个角度去感受，心情会轻松愉悦到上班的时候忘记腰腿的酸疼酸疼。微笑，是相互的，收获，亦是相互的！
八病区 王雪
